2005年1月4日,星期二(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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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女侠”的四次流泪
阿成 万青/文图

  扮婚托、拉保险、入住10元店、卧底“二奶村”、牵手艾滋病人、走进精神病院,自己的家中陡然发生情杀案。有人要“火烧”她,报社开除她……深圳女记者涂俏的名字和她的“隐性采访”红遍大江南北,其4部图书正在全国热销得洛阳纸贵。中央电视台将她评为“中国最精彩的女性”。
  涂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是什么成就了她的传奇人生?元旦前夕,笔者飞抵深圳,几经周折采访了她。
    
  ●第一次流泪:不怕“火烧”却怜10元店“浩劫”
    1998年4月1日,是改变时任《深圳晚报》记者涂俏人生轨迹的一天。江西老家的一个叔叔来深圳打工,涂俏陪着叔叔在人才市场转悠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工作,倒是把他住的地方给找到了——每晚住宿费只有10元的旅店。涂俏新奇地推开“十元店”的大门,却禁不住后退一步。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一套四室一厅约120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住了48个人,男女老少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凭着记者的职业敏感,涂俏隐去记者身份,扮成旅客入住“10元店”,探究起“10元店”来了。
  让涂俏感到惊愕的是,住10元店的人并非全是民工,还有许多南下深圳打拼的大学生,甚至现在深圳许多白领、金领的成功人士都是从“10元店”起家的。
  遭受了数天蚊虫叮咬和令人恶心的汗臭薰鼻后,涂俏一挥而就写成长篇纪实特稿《女记者夜宿十元店》,在《深圳晚报》头版连载4天,首次披露了“深圳最低层的人”的生存状态,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公安、工商等部门出动,对300多家“10元店”进行大规模“扫荡”。
  这枚重磅炸弹产生的冲击波令涂俏始料未及。被查封的10元店老板给涂俏打恐吓电话:“小心砍掉你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更有甚者,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围住报社门口,狂叫着要“火烧涂俏”。
  一个多月时间,涂俏神经高度紧张,躲在家里“避难”不敢出门。最让她感到负疚的是,“10元店”被扫荡后,数以千计的常住“旅客”被迫流落到公园或大街上露宿。本来想通过卧底10元店让世人对深圳低层人的生存状态引起关注,结果却帮了倒忙:让那些苦苦挣扎的“旅客”们无家可归。“我对不起你们!”涂俏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
  ●第二次流泪:在《世纪之痛》的路上见证“生死之吻”
  
涂俏的第二次眼泪,洒在一个爱滋病人的身上。她至今忘不了2000年4月28日与艾滋病患者“小路”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在深圳HIV抗体确认实验主任冯铁建的引见下,她将手下意识地伸向了“小路”,大脑一片空白。握手后她飞快地跑到二楼洗手间,糟糕的是水龙头没有一滴水,她感到手上有无数艾滋病细菌在蠕动……
  此前,涂俏采访艾滋病患者的念头酝酿了很久,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卢鼎盛,涂俏兴奋得跳了起来。
  卢鼎盛出生于1965年,是广东潮阳市人,24岁跟亲戚一起到泰国打工,喜欢别人叫他“小路”。1997年5月6日他被测出感染上HIV病毒。那时他的弟弟因感染艾滋病刚刚下葬,沉重打击让他3次自杀未遂。小路第一个站出来公开接受媒体采访的动机很简单,是因为穷途未路的他希望社会的捐助。
  涂俏经过一个多月的采访,在《深圳晚报》上发了一篇7000多字的报道,但令她失望的是,市民为小路捐款仅250元钱。但她发现小路手捧着微簿的捐助款双眼潮湿,这个细节给了涂俏巨大的鼓舞,决定与小路同吃同住,陪他渐行渐远。
  第一次吃饭,涂俏便遇到尴尬:小路边吃边讲自己的故事,讲到兴头上,唾沫喷到涂俏的脸上、盘子里。涂俏赶忙跑出去洗脸。
  第一次与小路同居,那间屋子是个大通铺,小路睡在中间,涂俏和摄影记者陈远忠分别睡在他两侧。蚊子满屋飞舞,涂俏害怕叮过小路的蚊子飞过来袭击她,她蒙着头,恐惧折磨得她通宵不眠。
  涂俏一边自费采访,一边用自己有限的积蓄资助小路看病。有一天,上吐下泻、咳嗽不止小路突然对涂俏说他快不行了,他想到泰国首都曼谷去看看,那里曾是他感染艾滋病和留下创业梦想的地方。为了满足小路的愿望,涂俏便陪同小路到泰国作了最后的“生命回访”。
  回到国内的第二天,小路便住进了医院,呕吐不止。白天高烧接近42度,夜晚全身像结冰一样寒冷,肚皮成了一个雪球。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涂俏强烈震憾的事件。那晚,小路的女友美恋脱光衣服紧紧地抱住他,整夜地偎着,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他体内的“冰块”,直到他的肚皮暖和起来。
  涂俏早听小路说过他和女友美恋在泰国邂逅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小路检测出艾滋病后,美恋不弃不离,像母亲、大姐和情人一样照顾他,给了他生的希望与勇气。
    2000年10月19日,小路失去意识前,他把嘴唇撅起来:他想吻美恋。这时美恋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吻了他。当晚19时30分,小路永远闭上了双眼。
  涂俏含泪一挥而就,出版了第一部记录艾滋病生命全过程的纪实书《世纪之痛》。她和陈远忠将拍摄小路的35盒录相带无偿地赠送给全国众多电视台,完成小路的遗愿。
  ●第三次流泪:60天做“二奶”泪葬《苦婚》
  
送走小路后,涂俏开始了她的又一次“隐性采访”之旅:卧底“二奶”村,去探索另一个鲜为人知的“部落”。2001年春节前夕,在位于罗湖文锦渡口岸附近的花园,涂俏化装成一个被人抛弃的“二奶”,悄然扎进140多栋的“二奶村”里。
  涂俏化名“阿敏”,很快赢得了“二奶”们的信任,受伤的“二奶”便会向她倾诉自己的遭遇。
    19岁的阿春,稚气未脱却已经有两次被人包养的经历。她13岁外出打工,16岁跑深圳,因为大字不识几个,在走投无路时被同乡女友介绍给一位60多岁的老人。后来村里的修鞋匠为阿春介绍了一个46岁的香港货柜车司机阿德。阿德的老婆知道后闹得沸沸扬扬,3年后的一天阿德突然消逝了。
  涂俏在与“二奶”们的接触中,一对同做“二奶”的“金银花”姐妹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姐姐阿金31岁那年与前夫离婚,留下一个孩子在贵州老家。阿金在深圳打工时被一个香港男人包养,她曾幻想这个男人给她带来幸福,甚至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然而,这个男人最后还是无情地抛弃了她和女儿。妹妹阿银也在30岁时被包养的男人一脚踹了,流落街头。
  这段经历让涂俏大开眼界:原来人们以为“二奶”只是大款和官员们的“消费品”,实际上深圳“二奶村”的男主角几乎全是清一色的普通劳动者,90%为香港货柜车司机。这些男人年龄大都在40至60岁之间,正处在夫妻感情的淡漠期。这些香港货柜车司机每周到深圳两三次,如果在外面住店、吃饭、桑拿,一个月要花费几千元,而用这些钱在深圳足以包养一个关心、伺候自己的二奶,这就是“二奶市场”上的需求方。
  “明知做‘二奶’大都没有好结局,为什么那么多的女孩趋之若鹜?”涂俏感到困惑。一名叫“阿莹”的“二奶”的回答解开了这个谜:“不做‘二奶’我还能做什么呢?”阿莹说,像她这种只有初中毕业文凭的打工妹,在深圳任何一个地方很难找到800元以上的工作,又不可能再回到农村了,随便找一个香港司机,每月还有三五千元的“包身费”。
  一种莫大的悲哀从涂俏心中涌起。卧底“二奶村”60天后,涂俏出版了中国第一本全景式扫描二奶生存状态的纪实书《苦婚》。在撰写书稿的过程中,涂俏常常不知不觉地泪湿稿纸。
  ●第四次流泪:情杀案发生在“新闻女侠”的床上
  涂俏在“隐性采访”的磨练中胆子越来越大。她扮成“婚托”帮助5位受骗女性去抓获爱情骗子;她跑到戒毒所当“戒毒教导员”,整天跟“粉妹”混在一起,了解她们的生存状态;她走进精神病院做护士,与疯子共舞;她拉保险、做DJ、反串啤酒小姐、扮成富婆炒黑市恒指,将深圳诡秘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由于她的勇敢冒险和行侠仗义名声鹊起,被市民和同行奉为“新闻女侠”。
  就在涂俏热心关注、帮助“边缘群体”的时候,一不留神将自己搭了进去,在她自己的床上陡然发生了一起情杀案。
  一天,涂俏的公寓来了一男一女两位不速之客。女人叫米丫,38岁。随行的男人是她聘请的一位28岁的年轻律师。米丫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她14岁女儿玲玲3年来遭受继父强奸的遭遇,恳求涂俏主持正义。
  然而,在涂俏对这宗“强奸案”进行深入采访后,却发现她们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就在这时,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地“拐弯”。
  由于米丫常带着年轻律师找上门倾诉,涂俏把他俩当成朋友。慢慢地,涂俏发现在追查“继父强奸案”过程中,米丫和律师奇异地“相恋”了。他们在涂俏眼皮底下眉来眼去,甚至做出亲呢的举动。
  涂俏跟随艾滋病患者小路到泰国“生命回访”回国后,知情者告诉她:在涂俏的床上发生了一起情杀案!
  事情的真相令涂俏发抖:米丫趁涂俏出国之机,带着律师小情人在她的公寓床上鬼混。因对律师“感情欺骗”由爱生恨,米丫将情郎勒死,然后将尸体拖到卫生间肢解。
  血案的陡然发生给涂俏带来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一夜之间,各种版本的“绯闻”充斥街头,人们怀疑涂俏与米丫和律师有纠缠不清的“三角恋”关系。报社将她开除了。从天而降的灾祸让涂俏精神恍惚,她不得不寻找心理医生帮助。
  在经历“情杀风波”过程中,涂俏挺着没有哭,但看到玲玲的时候她忍不住流下了泪水。玲玲因母亲杀人被捕而成为无人依靠的孤儿,涂俏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女孩,认她为干女儿,供她读书与上学。
  如今,涂俏成了全国大红大紫的名人,她被评为9名“中国最精彩的女性”之一,被香港《文汇报》聘为驻深圳办事处副主任、珠三角中心助理总编。其《世纪之痛》、《苦婚》、《生存体验》和《你无法阻止》等4部著作正在全国热销得洛阳纸贵。然而,36岁的涂俏的感情世界至今还是一片“空白”。涂俏说:“尽管我心中十分渴望白马王子的出现,但一切随缘,因为爱情是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